林嘉發全方位中醫診所．身心靈整合中心

六月四日，下了一整天的雨。
大雨滂沱，我很難聽清楚隱約的啜泣聲是從那裡傳來。
我身穿白衣麻紗，映眼而現的都是熟悉的臉龐；
那是我的舅舅、阿姨們的身影。
只是今天卻出現了不熟悉的哀淒表情。

禮儀社的儀軌感性地唸誦著，
柔腸寸斷的胡琴聲，彷彿從最心底將你潛抑的情緒勾攝出來－
從無始以來累積的生離死別痛苦，催人熱淚爆發。
酸，酸到極點…
我說過，很討厭胡琴的聲音。
只因為在三十年前父親的喪禮上聽過這纏綿如絲、剪不斷理還亂的聲音。

一個月前舅舅叫我去探視外婆的褥瘡，
當我把到她微弱的脈象時，發現她命氣已經不長了。
我隱喻地告訴了母親，要多來看看外婆。
她似有所懂的點了點頭。

十三年前外公過世時，是我拔的點滴。
當我將強心針劑的開關關上時，外公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走了。
感覺上，就像是我結束了他的生命。
我一剎那哭了一聲，鬱積的情緒讓我瞬間失聲，
我啞著喉嚨坐下來，座不離席地唸了八個小時佛號。
之後心中大石方才放下！
這一刻，我真不想當醫療人員，只想當他的孫子陪侍在旁。
就這麼單純，有多好！

外婆九十一歲了，畢竟是善終。
近五年來，失智加上骨質脆弱，她吃了不少苦。
一生哺育十個子女，骨髓都枯乾了。才六十歲，就有嚴重的佝僂症，
我有印象以來，她總是彎著腰走路。

她篤信佛教，樂於佈施。
曾有一位師父講經說孝，要大家捐錢佈施，
她把辛苦存來的伍萬元捐給了師父，
一方面低頭說：「師父，不好意思，只有這一點點。」
師父卻看她頸上金項鍊，說：「有心供養佈施，不只是錢，所有金銀珠寶也都可以。」
又將她僅有的項鍊也拔去了。
她還是歡喜天真，感謝師父給她奉獻的機會。
過了幾年，法院傳來某師父詐財自肥案件而入獄。
為此，舅舅為了她的愚忠大加躂伐。

而外婆呢？為了這個冒牌師父，將自己僅有的宗教情操、佈施喜樂完全壓抑，
她不敢再隨便捐錢，以免換來兒子的不諒解。
漸漸地，她不再多說話了…　只剩靦覥的微笑。
靜靜地，她不再多走動了…　躺床的時間愈來愈多。

她走了，或許對她是一種解脫。
但對於子女們來說，就算是一百歲才走都是刻骨銘心的痛！
小阿姨說：以後沒有母親可以聽我說話了！
她感念著母親從小對她的寵愛，後悔近幾年因細故少去看她。
所有的遺憾與後悔，竟化清淚無數，
融入了六月的飛沙陰雨。